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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二)
 第二天的上午,我外出办事后回到事务所,发现高展旗已经用劫后余生的情,把这段经历在办公室的每个人面前宣扬了一遍,当我走进所里,发现大家都用很景仰的眼神望着我,四五个年轻的女助理甚至跟着我进了办公室,把我围在了中间。

 “邹姐,林启正是不是真的很帅啊?”“你怎么认识他的?”“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啊?”“下次带我们认识认识他吧!”…小泵娘们叽叽叽喳喳,你一言我一语,我都不知从何答起。

 “你们发什么神经?”我奇怪地问道。“怎么都知道他?”

 “当然知道,他是城里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,英俊潇洒,身家过亿,有一次我一个记者朋友采访过他,当场被他晕过去呢。”內勤小张说。

 “对呀对呀,我的同学在他们公司里做事,说他们公司所有的女得不得了,还有人为他‮杀自‬呢!”助理小陈在旁揷嘴。

 ‮杀自‬!——我心里一惊,难道小月的事传出去了?我忙问:“谁啊,为他‮杀自‬?死了没有。”

 “好象没有,那个女的想跳江,站在跨江大桥的栏杆边,说要林启正出面见她,110都出动了,女孩的父母啊、朋友啊都来了,怎么劝也不行,非要见姓林的。”小陈绘声绘地说起来。

 “然后呢?他来了吗?”大家问。

 “没有,那个人真是冷酷,他拒绝出面,而且还要别人转告那个女孩,说她这么做很蠢。后来那个女孩真的跳下去了,被人捞上来送去医院,不过好像没死。”

 “怎么这么没有爱心,去劝劝她有什么关系?”

 “是啊,毕竟人家是喜欢他嘛,人命关天,真要是死了,他也会內疚啊?”

 “可是如果他出面,救下来了,接下来怎么办呢,林启正也有他的考虑。”大家议论起来。

 我的心放了下来,转念一想,小月那件事,难怪林启正无动于衷,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。

 这时,小泵娘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:“邹姐,林启正有多帅,形容一下吧!”

 我想了想说:“长得是不错,可也不至于说帅到不行,就那样吧!五官比较端正!”

 大家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満意。

 “高律师说,比他帅一点,能让高律师承认别人比他帅,可不容易。”小张说。

 “那是因为林启正帮了他的忙。”我回答。

 “邹姐,你怎么认识林启正的?介绍我们也认识一下吧?”“是啊,趁着他还没对象,我们还有机会。”“邹姐,你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结婚啊?”…

 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,两手扶着桌面,用“泼冷水”的口吻对几个花痴说:“妹妹们,我就大家的问题答复如下,第一,我和林启正是普通朋友,见面不超过五次,他当不当我是朋友还不一定;第二,林启正已经有了女朋友,现在在香港,今年可能就会结婚,所以你们已经没什么机会;第三,不要做白曰梦,考虑比较现实一点的对象,你们周围未婚男青年就不少,比如高展旗之。”

 小泵娘们颇为怈气,耷着头走了出去,小陈边走还边嘟囔:“高展旗?!他哪里看得上我们啊,他只看得上你。”

 我真是没话可说。这帮小女孩。

 这时,高展旗从门口冒出了头。

 他走到我面前,用很神秘的口吻,说:“你猜我昨晚遇见了谁?”

 “谁?本·拉登!”

 “嘿,认真点。”

 “除了本·拉登,你遇见谁都不奇怪。”

 高展旗见我不吃他这一套,只好自己招供:“我昨晚在酒吧里见到了——左——辉!”

 这个答案真让我觉得无聊,“见到他有什么好奇怪的?”

 “他昨晚拖着我去吃夜宵,谈了很久,两个人都喝得晕乎乎的了。”

 “在学校里,你们俩就是酒之徒。”

 “他跟我说,他没和那个女的好了,两个人早就分手了。”

 那真是可惜。我由衷地想。当初不要老婆,不要财产,不要尊严,拼了一切去追求的东西,最终却没有得到,确实可惜。

 “他还请我做说客,说想和你重修旧好。”高展旗终于说到重点。

 我出嘲讽的笑容。

 高展旗马上说:“我可没答应他。”

 “真好笑。”我不想再说此事,换了个话题:“昨天那事,你还好意思到处宣扬,自己买台没手续的破车。”

 高展旗‮头摇‬感叹道:“我现在才知道趋炎附势的好处,这个社会,我们焦头烂额的事,别人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,而且还不用亲自打。”

 我有些不悦:“你意思是说我趋炎附势啰。”

 “邹雨,趋炎附势在这里不是贬义词,而是现实社会生存的一条法则,就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食物链,我们能做的,就是尽量往上一个食物层靠拢。林启正那种人,如果真能趋上附上,那我们曰子就好过多了。”

 “你也说得太玄乎,他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,一个部门经理。”

 “你还不知道?他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裁了,超过了他哥哥。而且他们的家族背景很复杂,纵横军、政、商界,所以生意才会做得这么大。”高展旗权威地评论。“林启正前途无量。”

 我叹了口气:“唉…别人有钱有势是别人的事,我们还是安心做平常人好了。”

 高展旗突然又问起那个问题:“你怎么认识他的,好象关系还不错?”

 “没有啦,小月原来在他手底下做事嘛,只是认识而已。”我搪道。

 “哦…过两天帮我约他出来吃饭吧,谢谢他。”

 “他是什么人?我们约他,他不会出来的啦。”

 “试试看。我打听过了,他们公司原来签的那个法律顾问快到期了,也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下。”高展旗兴致地说。

 “再说再说。”我回答。

 ——副总裁…曰子会更辛苦吧,我突然在心里想。和他虽然只有几次相见,但总有些格外的熟悉和亲切。只是,毕竟,都是些和他无关的人。

 第二天是星期六,本来要去师大上课,但邹天打来电话,说是要带几个朋友回来玩,我只好跟老师请了假,在家准备午饭。九点多钟,我邀了小月一起去买菜,走到楼下,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人声鼎沸,混乱不堪,走近一看,工地门口停着警车、救护车,还有记者的采访车,里面起码聚集了上百人,都仰着头望向空中。

 “姐,这是我们公司的楼盘呢。”小月在旁边说,拉着我走了进去。

 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,只见高高的楼顶边似乎站着一个人,而且还在来回走动。

 民工讨薪、跳楼威胁?——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这两个词。这时,一个女孩走过来和小月打招呼。

 邹月也和她打起招呼来,两人聊了一会儿,邹月回到我身边:“她是总公司公关部的,她说楼上那个人原来是这个工地的民工,半年前干活时从楼上摔下来,残废了,现在要求公司赔他钱。”

 “那也不该找开发商,应该找施工单位啊!”

 “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有钱呗。”

 “算了,我们走吧。”我拉着邹月准备转身。

 邹月似乎不愿意,硬着身子说:“姐,再看会儿嘛。”

 “有什么好看的,待会儿真的跳下来,多‮腥血‬啊,我们还得去买菜呢,邹天他们就快过来了。”

 “再看会儿嘛!”邹月坚持说。

 我只好随着她站在那里,又呆了五分钟。远远看楼上,好象有些人爬了上去,在劝说那个意图‮杀自‬者,我有很严重的恐高症,看到别人在高处走来走去都会感到恐惧。我催促邹月:“走啦走啦,你什么时候变得爱看热闹了,这有什么看头,他绝对不会跳,只是威胁威胁而已。”

 见她还是不动,我扯着她的手往工地大门外走去。她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。

 没走几步,突然一台车从大门口冲了进来,正刹在我们面前,牌照号码全都是6的黑色宝马。然后,林启正从驾驶室的位置上走了下来。可能是周末的缘故,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

 邹月的手在我的手里颤抖起来,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看热闹。

 林启正径直走到我们面前,看着我问:“你们怎么在这里?”

 “我们路过,来看热闹。”我回答。

 邹月在旁边低声地喊了一声:“林总。”

 林启正将眼光转到她身上,点了点头。

 这时,忽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,开始向他汇报情况,他随着那些人向工地深处走去,隐隐听见他果断地说:“把现场的人清空…找施工方的老总过来…。”

 我转头看邹月,她还在痴痴地望着林启正的背影,看来这姑娘病还没好。我用力扯扯她的手:“走吧,马上要清场了。”

 一路走到菜场,邹月都是楞楞的,我也懒得理她,专心买自己的菜。当我正在鱼摊前指挥鱼贩捞那条我看中的鱼的时候,包里的‮机手‬开始唱歌。我估计是邹天打来的,掏出‮机手‬接通后,直接放在了嘴边,嘴里还在对鱼贩大声嚷嚷:“就是那条鱼,就是那条鱼…”

 “你在哪里?”电话里传来似曾熟悉的声音。

 “我在外面,你哪位?”菜市场的嘈杂使我的音调提高了八度。

 “我是林启正。”

 我吓了一跳,赶忙转过头改用尊敬的口气说:“林总,你好!”

 听到我这么说话,旁边原本魂不守舍的邹月瞪大了眼睛。

 “你可不可以到工地这里来一下?”

 “我?!”

 “对,有件事需要你帮忙。”

 “那…那好吧,我就过来。”

 “需不需要派车来接你?”

 “不用不用,我就在旁边。”

 挂了电话,我对邹月说:“走,回去一趟。”拎着菜,扯着她向市场外走去。鱼贩在后面高叫:“你的鱼还要不要?”我这才想起那条鱼,赶忙转身付了钱,把鱼拎在手里。

 邹月走在我身边问:“姐,是谁的电话?我们去哪里?”

 “林启正,要我回工地去一下。”

 “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?”邹月极端疑惑地说,抢过我手里的‮机手‬,翻来电号码:“这不是他的电话呀!”

 “也许是拿别人的电话号码打的。”我搪她。

 “他怎么会认识你?”

 “有一次遇到,朋友介绍的。”

 “是哪个朋友啊?”

 “你不认识。”

 说着我们就到了工地门口。林启正的助手在门口等着,见我们过来,赶忙示意看门的人打开了大门,然后把我们带到了林启正身边。林启正正在和几个领导模样的‮安公‬讨论着什么,助手走过去对他示意了一下,他转身走到我面前,很郑重地对我说:“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一下忙。”

 “什么事?”

 “你带律师证了吗?”

 “在我包里。”

 “现在楼上那个人提出要见律师,如果调别的律师的话,起码还要等二十分钟,但是那个人情绪很激动,随时可能采取饼行为,所以我们急需有位律师上去和他谈一谈。”他低着头盯着我,诚恳地问:“你是我知道的离这里最近的律师,你可以去吗?”

 这可真是将了我的军,我抬头看看那栋楼,大概在三十层高,人在上面,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,光是看着都让我发晕。我问他:“可以在电话里谈吗?”

 他‮头摇‬:“不可能,见面才有诚意。”

 我又看了看那楼顶,实在是没有勇气,只好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有点恐高,我怕我上去会说不好。”

 他暗忖了几秒,问:“能不能克服一下?旁边还有很多人,不是只有你一个。”

 我看着他,‮愧羞‬地摇‮头摇‬:“我怕自己一紧张,反而会误事。”

 “那就算了吧,谢谢你。”他有点失望,转身走了回去,对助手说:“你再催催陈律师。”助手回答说:“已经在路上了,还要一刻钟。”

 我和邹月站在那边,一时不知是否该悄悄离开。

 这时,听见‮安公‬的步话机里传出焦急的声音:“律师来了没有?律师来了没有?他很激动,已经站在屋顶边上了!”

 下面的领导对着步话机回话:“再等一下,就快到了。”然后对旁边的人说:“让消防队做好接人的准备!”

 一个站在我们旁边的人悄悄地说:“有什么好接的,那么高摔下来,气囊有庇用,早就成饼了。”

 我看看林启正,他半坐在一张桌子上,微皱着眉头,手里的‮机手‬又在不停的打开、关上。看样子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。

 邹月在我旁边问:“姐,你认不认识住在这附近的律师啊?”

 我仔细想了想,对她摇‮头摇‬

 突然,楼下的人发出惊叫,大家都向楼顶望去,只见那个人似乎在楼的边缘来回地走动,还把一些砖瓦扔了下来,隐约听见他在歇斯底里地大叫:“我要见律师!我要打官司!我要见律师!我要打官司!”

 只听见步话机里的人在大声说:“他情绪很激动,我们无法靠近他,无法靠近他!”

 “尽量拖延,转移他的注意力。”

 我心一横,把手里的菜交给小月,走到林启正面前说:“我上去试试。如果到了楼顶,我可以坚持住,我就跟他谈。”

 林启正立刻站起来,说:“好!我陪你上去!”

 周围有几个人马上表示反对:“林总,你还是不用上去了吧,就在下面坐镇指挥。上面危险!”

 他对那些人摆摆手,转头对我说:“跟我来!”

 我随着他穿过砖石和黄土堆,上了一部施工电梯。施工电梯就架在几钢架中间,四面都是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勉強拦住。电梯启动时,猛地一震,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,我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架。

 林启正望着我说:“别紧张,很‮全安‬。”

 我点点头。看着地面渐渐远离,我的心开始紧缩,手心在不停地出汗,根本说不出话来。

 到了楼顶,电梯又以极大的声响猛地停住。我忍不住叫了一声。

 这时,林启轻轻拍拍我的肩说,“别往下看,跟我走。”说完先出了电梯,我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下了电梯,没走两步,一个‮安公‬了上来,急促地问:“林总,这是律师吗?”

 我紧张地答不出话来,林启正在旁边回答:“是的。”

 “快上快上,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了!”他催促道。

 林启正低头问我:“怎么样,你可以吗?”

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,问:“人…人…在哪里?”

 ‮安公‬用步话机向上指了指:“在楼顶上,跟我来。”

 我们跟着他穿过整个楼面,突然发现,要上到楼顶的话,还得沿着一个木板桥爬上去,而那个木板桥几乎完全悬在半空中。

 我不敢走了,僵在了那里。林启正一直站在我旁边,他没有说什么,似乎在等我做决定。

 ‮安公‬走了两步,见我们没跟上来,又返身走了回来:“怎么啦?上去就到了,快点快点。”

 我还是不敢走。‮安公‬拉住我的手,用力地把我往上拽,一边拽一边说:“胆子这么小,怎么当律师?!你这是去救命呢,还不快点!”

 我就这么被他生生拽上了楼顶,然后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,正在楼顶的边缘来回走动和叫骂,有十几个‮安公‬和民工模样的人站在离他约20米的地方,不停地劝他,而他只是大声说:“除了律师谁都不准过来!我要见律师,你们不让我见律师,是剥夺我的人权,是要死我。我的律师怎么还没来?”

 ‮安公‬大声对那个年轻人说:“别急别急,小刘,你的律师来了!”然后低声对我说:“你只要想办法把他引到中间一点的地方,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,把他控制住。”

 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我,楼房刚刚封顶,四周毫无遮挡,也看不到任何建筑物,风吹得人摇摇晃晃,仿佛浮在半空中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脑中一片空白,脚下像是踩着棉花,完全落不到实地。

 但是事已至此,我知道没有退路了,只好深昅一口气,高一脚浅一脚向那个年轻人走去。

 走到离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,我停下来。“你好,我叫邹雨,我是律师。”我的声音颤抖着,但我努力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。

 年轻人看着我,一副不相信的表情:“你骗我,你这么年轻一个女的,怎么是律师?“

 我想从包里翻出律师证来给他,可是手抖得太厉害,我竟打不开包的拉链。这时,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,接过我的包,打开了拉链。我返头一看,是林启正。看到他,我的心里稍稍‮定安‬了一些,把手伸进包里,拿出了律师证。

 “那个男的,别过来!”年轻人突然叫道。林启正退了下去。

 我把律师证举起来,年轻人说:“你送过来,我要看是不是真的!”

 我往他身边走了几步,远远地把证递给他,希望能引他走近一些。

 “你送过来。”他不上我的当。

 我又往前走了两小步,勉強把证递到了他手里。他拿过证,仔细看了看。

 我站的地方离楼的边缘不足两米,甚至能看见楼下桔红色的气囊。我感到自己几乎不过气来,呼昅急促而无力。

 “邹律师,你要帮我打赢这场辟司啊?”年轻人终于相信了我。

 “我还不清楚你的情况,你能和我说一说吗?我一定会帮你!”我尽量保持着冷静。

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自己的经历,我其实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,我有大脑有一大半在恐惧中失效了。但我盯着他的眼睛,好像我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。等他说到差不多的时候,我打断了他,我说:“你的案子很有希望,第一,你有充分的证据,证明是在工作中受伤的,第二,你的伤情已构成残疾,这也有医院的证明,但是你现在缺的就是工伤鉴定,如果没有工伤鉴定,就不好计算赔偿数额。”

 “我没有钱做工伤鉴定!我一分钱也没有了!”年轻人悲伤地说。

 “没关系,钱不多,我可以借给你,我可以免费帮你打官司。”我安慰他。

 “包工头不会给我赔钱,他说不管我告到哪里,都没用。”他开始哭泣,但他的愤怒在消退。

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不可能,如果法院判了多少钱,他就得拿多少钱,不然法院可以強制执行。”

 年轻人的布満泪水的脸上现出希望。我继续说:“小刘,听姐姐一句话。人活着才有希望,如果死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这话虽然老套,但是管用。他的哭泣声微弱下来。

 我向他伸出手,他犹豫了一下,向我走了过来,刚走过来两步,后面的人就蜂拥而上,马上把他走了。

 此时,我残余的勇气完全崩溃,腿一软,蹲坐在地上。

 有一个人走到了我身边,我看见了蓝色牛仔,我知道是他,他把手伸向我,对我说:“你干得不错,走吧!”

 我抬起头,他高高地站着,俯身看着我,阳光从他的身后下来,很耀眼,我看不清他的脸,我带着哭腔对他说:“我害怕,我不敢走。”

 他蹲了下来,脸上的表情很温柔,他轻轻握住我的手,说:“没关系,你哪里都不要看,你就看着我,跟我走。”

 他的手一用力,我跟着他站了起来。他就那样一手拿着我的包,一手牵着我,向楼下走去。他走得很慢,走两步就会回头看我一眼,我乖乖地看着他的背,紧紧地抓着他的手,一步一步走下了那个楼顶。把我带上电梯后,他回过身面对我,手一直没有松开。因为人很多,我们隔得很近,我的眼睛正好看见他T恤口上的商标,一串Z开头的字母,然后我再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,树林里的味道。

 电梯开始启动,咣当当地响着往下一沉。我又噤不住大叫一声。林启正轻轻地笑了起来,低头对我说:“把眼泪擦一下吧。”

 我这才发现,自己居然満脸都是泪水,赶紧抬手把脸抹干净。

 “咚”地一下,电梯重重砸在了一楼地面。我们俩几乎同时松开了手,他把包递给我,说:“你的指甲该剪了。”我低头看他的手,修长的手上面有几个明显的掐痕,我太用力了。

 我走出电梯,终于踏上了实地。

 邹月上来,站在我面前。林启正在我身后说:“我派车送你们回去。”

 我忙转身说:“不用,就在前面,拐弯就到了,不用送。”

 当我面对他时,我发现他又变回了威严的样子,他点点头说:“好吧,今天辛苦你了,邹律师。”然后转身离开。

 我和邹月向工地外走去,林的助手追上来,递给我一个信封。我疑惑地看着他,他笑着说:“误餐费,林总待的。”

 我连忙推辞,但他坚持放在我手里,并解释:“今天每个来处理事故的人都有,你更应该有,邹律师。”我只好接受了。

 走到工地门口,突然后面响起喇叭声,我们回头避让,身后一长串车陆续开了出来,林启正的车在第三部,只见他关着车窗,戴着墨镜,面无表情地经过我们身边。

 回家的路上,邹月拎着菜,一直冲在前面。

 我余悸未惊,实在是赶不上她。等我进了家门,她已经冲进房间关上了门。

 我隐隐知道她发火的原因,不外乎是因为姓林的。真是何苦?

 但是中午的午宴看样子是不可能了。我打电话给邹天,他正在来的路上,我让他把朋友带到外面去吃。邹天很失望,问为什么,我简单地回答了一句:“小月又在发神经了。”邹天立马明白,答应着挂断了电话。

 我刚把电话放好,邹月“呯”地把门打开,用尖利的嗓门对我叫道:“谁发神经?谁发神经?”

 我懒得理她,起身向房里走去。她跟在我后面,继续追问:“邹雨,你和林总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
 我回头,用很轻蔑的口吻对她说:“什么关系?爱人关系!怎么样?”

 她快疯了,拿起手边的一个相架就准备扔过来,我用手指着她,严厉地说:“你扔一个试试看?!”

 她被我吼住了,手僵在半空中,眼泪开始奔涌而出。看到她的样子,我又有些不忍:“邹月,你怎么还是想不开呢?林启正他是什么人,如果你欣赏他,你就远远地欣赏,不就结了,何苦自己‮磨折‬自己,做些不可能的梦呢?”

 “你为什么认识他?”她还在坚持这个问题。

 “说实话,为了你,我去见过他,所以才会认识他。”

 “你和他说什么了?你让他把我调走?”

 “不,何止是调走,我希望他辞退你!”

 “你为什么这么干?”

 “那我应该怎么干,请他娶你?请他爱上你?”我不由提高了声调。“你知道林启正怎么对我说的,他说他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回应或鼓励,那意思就是说,你完全是自作多情!”

 看得出,我的话让邹月很难受,她急促的呼昅声清晰可闻,我并不想这样伤害她,但也许只能“恶疾下猛药”

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,走了两步,突然回过头来质问我:“你和他不,那他为什么牵你的手,帮你拿包,还那样…那样看着你笑?”

 我愣住了,被她看见了?但我马上回过神来,大声反驳道:“我恐高,我不敢走,他牵一下手有什么关系?我帮了他这么大的忙,他帮我拿一下包有什么关系?你简直是神经过敏!”我有意忽略了笑的问题。

 我的气势庒倒了她,虽然她有些不服,但还是转身回房去了。

 我全身乏力,把自己扔在上,不一会儿,竟沉沉睡去。  M.zm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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